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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剧人生

发布日期:2025-12-04 17:54    点击次数:168

幕布尚未拉开,后台已弥漫着油彩与尘埃混合的气息。镜前,我仔细勾勒眉峰,像用一支细笔,在一张被岁月揉皱的宣纸上,强行描出锋利的山脊。镜子里的人回看我,瞳孔深处空无一物——那里本该盛着故乡的河、母亲晾衣时的笑、少年深夜写满公式又偷偷画下月亮的草稿纸。如今只剩一片被聚光灯烤得发白的荒漠。

第一幕,我演爱人。台词早已倒背如流:

“你是我唯一不变的坐标。”

说这话时,我左手悄悄掐算心跳,像拨弄一只坏掉的节拍器;右手却必须稳稳捧起对方的脸,让体温沿着指尖递过去,好让“真实”这枚筹码落进观众掌心。台下有人鼓掌,也有人低头划手机,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,像一面面小小的冷月。那一刻,我忽然怀疑:如果爱情本身也是一场扮演,那么被爱的究竟是我,还是他们眼里需要被爱的那个角色?

第二幕,我演事业家。领带勒住喉结,仿佛提前系好绞刑绳结。PPT 翻页声像雪崩,每一张图表都在高呼“增长”“突破”“护城河”。我站在雪崩中央,张开双臂,做出拥抱未来的姿势,实则悄悄数着呼吸,生怕泄露胸腔里那片早已沙化的荒原。散场后,投资人排队握手,他们的掌心潮湿而温热,像一条条刚被钓上岸的鱼,在我指缝间绝望地张嘴。我微笑,点头,说“感谢信任”,同时在脑海里给每颗纽扣编号,好让自己记住:哪一颗先崩,哪一颗就能成为逃逸的借口。

第三幕,我演默默无闻的过客。灯光只给我一束灰蓝的边光,像黄昏遗落在旧城墙上的最后一块苔藓。我弯腰、咳嗽、把影子揉成一团塞进裤兜,从舞台左侧踱到右侧,耗时七秒。七秒里,我听见观众席有婴儿啼哭,有塑料袋被风吹出猎猎旗声,有人轻声问“这角色干嘛的?”——问题像一粒石子,投进深井,连回声都懒得浮起。我继续踱步,心里却生出奇异的轻松:原来没有台词、没有特写、没有期待,也是一种赦免。

终于,幕布合拢。后台灯一盏盏熄灭,只剩安全出口的绿光,在黑暗里飘成一块小小的浮冰。我坐下,拿蘸了酒精的棉片,一点点擦去脸上的妆。油彩剥落,像一场迟到的雪,把膝盖染成斑驳的地图。最后一瓣口红卡在唇纹里,我用力一拭,血迹似的晕开——原来“自我”藏在最顽固的色素背后,脆弱得令人发笑。

卸妆完毕,镜子重新变得清晰。我看见一张没有名字的脸:

眉骨下两道伤口似的空洞,

鼻梁左侧有一颗小时候摔出来的浅疤,

嘴角挂着尚未消肿的疲惫。

这张脸不属于爱人,不属于事业家,也不属于过客;它像被世界反复揉搓又随手丢开的草稿纸,皱褶深处却意外保留了一滴干净的水。

我伸手触碰镜面,指尖冰凉。

那一刻,舞台、角色、掌声、聚光灯,忽然全部退远,化作潮水退去后裸露的礁石。

原来所谓人生,真的不过一场扮演;

可若你肯在散场后耐心卸妆,

仍能在镜角遇见一个偷偷等你的人——

他不说台词,不摆姿势,

只把最柔软的寂静递给你,

像递上一枚被潮水磨去棱角的贝壳,

里头回荡着整个大海最轻的耳语:

“别怕,

下一幕不必急着上场,

你尚有权利

用这张毫无角色的脸,

去浪费

几分钟

真实的光。”